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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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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慕照白剛剛打完一架,摸了摸偃甲巨蟒的腦袋,這才有功夫去關心寸心簡的消息。

他看了眼沈紓星的傳文,淡定回覆:“機關圖-萬甲,隨便用什麽辦法毀了就是,放心。”

為了讓沈紓星真的能放心,慕照白想了想,難得多解釋了一句:“這裏面唯一的危險是有無上者力量的幽冥暗甲,不過你不必在意,它們只會被那些能夠威脅世間,或者毀天滅地的力量喚醒。”

沈紓星剛看到這幾行字,四周景物就變了,燒焦的味道與血的氣息從天上地下包圍而來,像是遭受了一場浩劫之後的地獄,幽冥暗甲爬出河底,僅是被它們的一雙血瞳註視,那種能審判和裁決一切的力量,足夠令人刻骨銘心。

歷代的無上者留下了不少維護世間秩序與安寧的東西,幽冥暗甲也是其中之一。

沈紓星第一個反應是懷疑自己,但他分明什麽都沒做,一臉懵的戡靈也讓他確定,幽冥暗甲的出現與他無關。

他低頭看了看安靜睡著的歲雪,微瞇了下眼。

引氣境的小姑娘怎麽就能變成一個令無上者想替世人鏟除的威脅?

能召喚白鹿,喚醒幽冥暗甲。

東毓最單純無害的小郡主,藏秘密的本事原來不輸給任何人。

歲雪眼睫動了動,像要醒過來了,沈紓星別開了臉。

歲雪明顯被嚇了一跳,盯著幽冥暗甲如臨大敵,問:“這是什麽東西?”

“沒見過。”沈紓星說。

歲雪總覺得這三個字回答得有點奇怪,卻根本來不及細想究竟哪裏不對,幽冥暗甲就已經揮動著手中的刀槍劍戟,朝他們殺來。

縱使有戡靈的劍氣破軍在前,將幽冥暗甲的攻擊力削弱了大半,歲雪仍然能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可怕,磅礴浩然,莊嚴肅穆,對她而言似乎帶著一種天生的壓制,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破曉天光之下的最後一片無處遁形的暗影。

它們就好像是為了滅殺她而生。

攻守在前的沈紓星不過是吸引了它們的註意。

歲雪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沈紓星。

他是那樣聰明的人,此刻已經察覺到了幾分?

難怪是“沒見過”,而不是“不知道”。

幽冥暗甲的數量太多,歲雪卷入戰局之後就被圍攻,它們的拳頭輕易就能破開術法的防護,砸碎星蘊具象化的攻擊。

歲雪身前的十餘支飛箭散成燃燒的花瓣飛落,幾只幽冥暗甲飛身撲來,刀劍光影重疊,一時間齊齊朝她落下。

“寒枝。”歲雪沈聲喚道。

清冷的一抹白光似薄煙飛出懷中,寒氣迸發,將壓向頭頂的刀劍擋住一瞬,歲雪保持著後仰的姿勢撤身而出,緊握寒枝後飛身向前朝它們殺去,兵刃相撞時,寒枝的劍身微微震顫。

對面幽冥暗甲的力量就通過這一劍傳到歲雪的身上,終於讓能她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如何強悍。

如同梅林小築裏朝她飛來的一滴水珠,將她彈飛出去的一股氣流波動。

是無上者的力量。

一股後知後覺的恐懼迅速流竄全身。

“歲雪,別分心。”沈紓星提醒她,一身血腥之氣濃重,提劍殺向不斷爬出幽冥暗甲的那條河,“我要先用陣將那條河封住,你跟在我後面。”

歲雪嗯嗯點頭,她很清楚自己接不下幾次幽冥暗甲的直接攻擊,如果沒有沈紓星的劍氣擋在前面,橫掃四方,多多少少削減了幾分幽冥暗甲的攻擊,她會在它們的刀劍之下死得很難看。

歲雪不想死,不想放棄殘冰密卷,即便真到了必死無疑的絕境,也要最後倒下。

至於沈紓星是生是死。

真是抱歉。

幽冥暗甲的攻擊卻源源不絕,糾纏著二人無法上前一步,攻勢越猛,兵刃術法幾乎是貼在臉上打,歲雪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逐漸只能被迫防守。

“不用顧著我,去河邊。”歲雪的聲音淹沒在刀劍撞擊聲中。

沈紓星劍招變化,猛然掃落四方直刺而來的刀劍,縱身踩著幽冥暗甲的頭顱,借力躍向河邊。

劍氣層層蕩開,靈力與星蘊沖撞翻湧,空氣早已被擠壓破碎,無數堅硬冰冷的碎片混亂而粗暴地往四處飛割,歲雪手上突然有細長的傷口重疊,血色滴落,暈染在大片劍氣之中,幽冥暗甲圍堵而上,刀劍從四方劈刺過來。

歲雪旋身抽離,站於虛空之中,腳下星霧茫茫,輕盈如羽,將她穩穩托舉著。

幽冥暗甲手中泛著幽幽紅光的劍氣在她的註視之下驟然潰散,重新凝為實質,化為細長飛刃,從幽冥暗甲的後頸穿過。

她擡首看向遠處被幽冥暗甲和空氣碎片頻繁打斷布陣的沈紓星,右手掐決,一片片巨大的彎月形銀刃破土而出,毫無預兆地刺進幽冥暗甲的身體,從上空看去,如同一朵綻開的花。

道生-地刃。

松州時家的術法。

時初?!

沈紓星目光驚詫。

所有的幽冥暗甲都因為這一擊而轉攻歲雪。

沈紓星飛快結陣,陣紋蔓延,金光浮動,腦海中亦有許多原本不曾在意的畫面快速重現。

蓋頭之下清澈單純的一雙眼。

打碎的碟子,和滿地落葉塵埃一起清掃走的點心。

庭中水榭,她笑著祝賀他的解脫。

河水歸寂,拘靈陣成,重重劍影懸在水面,作為萬無一失的定陣。

沈紓星回頭,看見的是一桿長槍從歲雪身後飛來,刺穿她的右肩。

歲雪摔落在了一群群幽冥暗甲的腳下,在那些冰冷的盔甲縫隙裏,看見了沈紓星憤怒又懼怕的目光。

她艱難地擡起右手,體內的星蘊瞬間暴動,警告她妄圖以渺小之能反控無上之力是多麽的危險。

應該會失敗,但她就想試試,任何時候都不甘心坐以待斃。

幽冥暗甲的動作全都停滯了一瞬。

沈紓星一劍揮出,劍氣沖破整個機關圖。

十方俱滅第九式。

堅硬冰冷的盔甲,壓迫感十足的紅瞳,都在失去攻守之力的瞬間,於清冷的劍光中灰飛煙滅。

歲雪聽不見風聲與劍嘯,感受不到星蘊紊亂造成的痛苦,只牢牢記得剛才那一劍的驚艷完美,劍訣與靈力配合得天衣無縫,而持劍的青年容顏明明如此模糊,卻熟悉得像是在記憶深處見過。

她的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白色的光點,閃爍在沈沈暗色之中。

機關圖被毀,真實的世間裏已是夜色深深,繁星低垂。

沈紓星根本不在意卡了許久的境界竟在出劍的這一刻突破了,也不在意自己渾身是傷,他奔向昏迷過去的歲雪,淌著血的手在她臉上輕撫了許多遍,把她緊緊的抱進懷裏,與她額頭相貼,良久才將一種想哭的沖動壓了下去。

他是真的怕她會死。

即便明明知道這種死亡在無盡海中並非真實。

山谷中的蟲鳴都安靜下來,閃爍的星辰靜靜註視著滿身傷痕的兩個人。

值夜的慕照白聽見動靜,從不遠處趕過來查看,恰好看見這一幕,不確定地眨了下眼睛,是沈紓星沒錯。

慕照白那張冷臉像泥塑的面具一樣裂開,死死盯著沈紓星,目光古怪。

我要告訴其他人了啊。

沈紓星任他打量,若無其事地與他對視一眼,無聲威脅,你以後睡覺最好睜著眼睛。

慕照白於是咳嗽了一聲:“這誰?怎麽就你倆?其他人呢?”

“歲雪,走散了,海底遺址匯合。”沈紓星簡單解釋。

哦,歲雪。

歲雪?

慕照白眼睛都瞪大了。

前幾日聽聶飛抱怨沈紓星吃宵夜都不帶他,而是眼巴巴地去等一個小師妹時,慕照白是不信的,什麽“天真可愛又有點笨”的女孩子會被沈紓星放在心上?

此刻慕照白只想揪著沈紓星的衣領問他,你劍道不是修的無情嗎,你真敢啊。

沈紓星沒說話,垂眸看著歲雪,將她抱得更緊。

慕照白這一刻覺得真是服了,指了指不遠處:“紓星,我們隊伍在那邊休息,你們要不過來一起?”

“不用。”沈紓星淡聲說。

“隨便。”慕照白看出來了他不想被打擾,安靜又幽怨地走開了。

許久之後,五人組彈出傳文。

慕照白:“我發現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熬夜玩寸心簡的聶飛十分感興趣,順便把秦君昭踢醒了,拉著他一起等故事:“什麽什麽?”

又過了許久,慕照白終於回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傳文:“沈紓星,你殺了我吧。”

聶飛沒看懂,睡眼朦朧的秦君昭躺了回去,擺擺手表示不關心不想看。

沈紓星沒忍住,回:“可以,你過來。”

“什麽啊,要說話就別打啞迷。”聶飛覺得這兩人都沒睡醒,“紓星,白白,你倆現在是碰面了還是怎麽的?”

沒人再回覆傳文,困意襲來,山野之間靜謐無聲,夜風都不忍打擾好夢。

只有歲雪夢見一個夏日,從喧嘩熱鬧瞬間變得安靜無人的一條長街,站在墻垣之上俯視她的陌生面孔,在奔逃時從竹筒中搖晃而出灑落滿身的甜飲。

他們說,失去你,就是你父親母親愛多管閑事螳臂當車而付出的代價,明白了嗎?

他們用最簡單的殺咒,一次次欺辱戲弄不能修行、不被允許學習術法的孩子,冷眼看著她驚慌絕望地哭叫,在最後真正動了殺心的一道術法落到她身上之前,終於追來的男人動手攔在她的四面八方,激蕩的劍氣將隱藏在暗處的危險統統鏟除。

這樣的事情似乎發生過許多次,不同的人臉,不用的招式重疊出現,只是想殺了她的直白恨意,令歲雪想不明白。

歲雪根本不明白。

她小時候明明是活在一間狹小黑暗的屋子裏,後來被允許離開房間之後,去得最遠的地方是青石坪,哦不對,是差一點就能翻離的墜月谷圍墻。

哪來的繁華無限的長街鬧市,大方灑落滿身的日光?

這些東西太過陌生,不如滿地流淌的鮮血和新傷舊傷疊加之下永遠無法真正愈合如初的肌膚真實,以至於即便是在夢裏也讓她深信不屬於她。

歲雪睜開雙眼就看見沈紓星正好轉過頭來註視著她,眼中蓄滿的淚水和難過根本沒時間藏起。

從夢裏帶出來的情緒難分真假,卻對她造成了真實而深刻的影響,她索性不遮掩了,看了看身上的傷痕,順著心中湧出的一股酸澀悶聲開口:“沈紓星,裙子破了。”

沈紓星不信她的悲傷如此簡單,卻沒有揭穿,唇畔掛笑:“沒關系,回去之後我重新買一條送給你。”

“我要和這條差不多的。”歲雪原本是不同他客氣的,突然想到什麽,雙手輕輕撫摸著裙子上的花紋,反悔道,“可是這裙子摸起來就知道很貴,我還是不要了。”

沈紓星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多少條都買得起。”

“比如,有時候順便做個驚霧樓的單子。”他解釋說,順手把食物和熱水遞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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